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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亲是故乡

        “绿荫覆盖兴安岭,花香鸟语大沾河……”熟悉的手机铃声每每响起,总是伴随着一缕清新,倾诉着一寄情思。游子回家时,近乡情更怯,而像我这样久居故土的人,反而忘了家乡的好。如今,我也将离去,成为大沾河远去的流水中的一枚青枝时,这个小小的女孩,这个像所有花季的少女一样渴望高飞长空,渴望搏击风浪的我,才一股脑儿的念起这里的好,这里的亲,这里的美。理不清、剪不断、点点滴滴的过往,化成一泓温热的泉水,潺潺流过心房。

        沾河,正如它这不起眼、不响亮的名字一样,窝在小兴安岭北坡的一角。沾着河,靠着水,虽然经过五十多年的开发,这里仍然水清风淳、林幽山静。它不需要担那矫揉造作的虚名,不需要枉费心机的造势,远离人烟的清幽,丽质天成的淳净,自有一段神奇风韵,吸引着来自美国、日本、俄罗斯、加拿大的游客们悄然来访。

        不如诗的地方,有诗人愿为它赋诗;不如画的地方,有画家愿为它作画;没有一曲能够唱遍大江南北的山歌的地方,却有歌者愿意来此找寻灵感,为它歌唱。这里不是比别地都更多出一份真诚,一股率性么?沾河的全称叫“沾别拉河”(满语),意为湍急的流水,但千百年来鲜有人走近这条“未被污染的河流”,只有懂它的人,知它情怀如火,清澈奔放,湍流激荡。

        沾河,是我的家。自幼生长在这里的我,看惯了这里的红松白桦,只相信家里的落叶松会真的落叶;看惯了这里的蓝天白云,再没有一份晴朗能吸引我的眼球;吃惯了家里的蘑菇木耳,挑剔的胃口再也容不下别地的一丝丝假。想想在别处,酸甜爽口的山葡萄,能像小葱拌豆腐一样常见么?能酿酒的都柿,当真都这么醉人么?是不是别处的山上也都有遍地的蕨菜、黄花菜?是不是哪里都能见着地龙、贝母、五味子和刺五加?红松母树林只有在这片土地上,才当真是热忱的红着;他乡的天空即使再灿烂明媚,也不会阻止我想念故乡的云;异地再可口的饭菜,也难有这儿的香醇。

        在这里,你若向往温暖的蜗居,可以搬进新建的小区,住进温馨舒适的楼房,可以私密,可以现代,可以享受生活。在这里,你也可以买房置地,拥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农家小院,可以躬耕陇上,亦可以在檐下闲话家常,尽享小镇热闹融洽,忘记繁忙和喧嚣。在这里,你若寂寞了,我便带你去广场,跳跳我们这群孩子口中的“僵尸舞”,看见那些大爷大妈舞的起劲,你还会觉得生活枯燥漫长么?

        但在这里,我还是怀念那曾经静好的岁月。若无聊了,便去河边捕鱼,看见连环湖浪漫神奇的色彩,看见乱蹦的鲫鱼和泥鳅,谁还会舍得宅在家里么?谁若强说自己勇敢,我就带他去漂流,让他看看悬崖峭壁奇山怪石,让他知道什么叫险象环生。若是一不小心吓到了,就去趟药泉山,那可是鄂族人的“露天医院”,饮用药泉水的人们都将它称为神水。

        沾别拉河虽然是“湍急的河水”,但它流出山口后却会变得出奇的宁静。河水清澈而幽深,水面上似乎有一层柔润的膜,封住了最细小的浪花,让人不忍触碰。水在天上,云在船下,脉脉青山白云缠绕悠悠远去,世界忽然为你一停,一空,一净。如果你也来到这里,你是否也会如我一样,悲欣交集、恍若新生?

        沾河,其实是野生动物的家园,人更像它的不速之客。我自幼听着落熊霞的传说长大,我知道林中斑驳的树影里,总是藏着肥肥肉肉的野猪,机灵好动的狍子,灵气十足的马鹿。行走林中,飞龙和山鸡会突然呼啦啦的惊飞,吓你一跳。水边成群的野鸭翘首顾盼,那颜色艳丽的鸳鸯,是因为被同伴放了鸽子,才孤零零的独自漫游么?

        沾河森林湿地是全国最大的森林湿地之一,还是我国发现最早的白头鹤种群栖息地,白头鹤安静如修女,只栖于森林湿地,世人难得一见,所以又称修女鹤。但在这儿,能看到成群结队的白头鹤繁殖嬉戏。清晨鹤鸣于九皋,而声震于天,循声寻去,你会看见它们晨雾中一饮一啄,顾盼生姿。落日的余晖浸染天际,群鹤归巢,振翅远去,片片剪影不胜依依。

        时当初秋,山林草泽丰茂如涌动的蒸腾的雾,不禁让我想起庄子的一句话:“野马也、尘埃也,生物之以期息相吹也”。将要远行的我,默默的置身于此,淡淡的,平添一段愁绪。走在林间经年沉积的暗红色松针上,我忽然惊诧于枝叶青翠茂盛,却落叶堆积光影斑驳,时光仿佛交错:“去以六月息者也”!莫非我飞得再高再远,故乡的山林总是我心灵最终的归宿?生在沾河,是造化的恩赐。这礼物,如此厚重,让鹏鸟未飞,已思息止,未等人离去,不舍情已先。

(周洋安)

此文发表在《东方专刊》2013年8月